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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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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尼斯:反思媒介对社会的负面影响

作者: 何扬鸣 发布时间:2010-09-29 09:26:00 来源:
内容提要:造纸术和印刷术是中华民族为世界文明作出的杰出贡献,与传播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加拿大著名传播学家伊尼斯在研究媒介与世界文明关系时,在充分肯定这两大媒介对世界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指出这两大媒介给中国本土带来的诸多副作用,比如中国的公共舆论受到严重的束缚,社会长期的动荡,少数统治者与大多数被统治者之间的鸿沟不断地加大。伊尼斯的研究和评判给我们的启示是,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重性,包括造纸术和印刷术在内的我们传统文明也不例外,我们不能只见正面作用而有意无意地忽视负面作用,

  自觉的反思对提高一个民族的素质是十分有益处的。

  关健词:造纸术 印刷术 媒介 中国 伊尼斯

  Abstract: Paper making and printing, two of the Chinese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s to the world civilization, have closed relationship with human communication. Harold A. Innis, a world-famous Canadian academician, is full of praise for the contributions of paper making and printing when he analy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dia and world civilization. But Innis also criticizes the negative influences on China brought by paper making and printing, for example, the public opinions in China is controlled, Chinese society is always in turbulence, the gaps between the rulers and the masses continues to become wide. Innis’s researches and estimates reveal that there are two sides to everything, including paper making and printing and other our traditional contributions. We should not face the only positive influences and neglect the negative ones intentionally or unintentionally. Self-conscious rethinking helps to improve the quality of a nation.

  Key Words: paper making printing media China Harold A. Innis

  哈罗德·伊尼斯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加拿大著名传播学家。他在传播学研究中有许多创新,其中一个著名的观点就是媒介形态对社会形态、社会心理都会产生影响,他认为:“我们对其他文明的了解,在很大的程度上,有赖于这些文明所用的媒介的性质。……也许可以假定,一种媒介经过长期使用之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它传播的知识的特征。也许可以说,它无孔不入的影响创造出来的文明,最终难以保存其活力和灵活性。也许还可以说,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1])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伊尼斯通过大量的实证,对传播媒介与东西方文明的关系作过深刻的分析。

  ……(此处有删节)

  伊尼斯不仅对造纸术和印刷术进行了叙述,而且他对西方文明受造纸术和印刷术这两大媒介的深刻影响,传播显著变化所具有重大涵义,作了深刻的阐述。伊尼斯按传播媒介的变化和发展,将世界历史分为以下几个时期:从羊皮纸和羽毛笔到10世纪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羽毛笔和纸的使用相互交叠,随着印刷术的发明,纸张的应用更为重要);印刷术发明之前中国使用纸张、毛笔和欧洲使用纸张、羽毛笔的时期;从手工方法使用纸张和印刷术到19世纪初这个时期,也就是宗教改革到法国启蒙运动的时期、从19世纪初的机制纸和动力印刷到19世纪后半叶木浆造纸的时期;电影发展的赛璐珞时期、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电台广播时期。([3])从伊尼斯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文明中造纸术和印刷术在世界文明发展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

  传播是人类所具有的一种本能。思想和信息的交流,是传播的最根本特征,是以语言和文字为不可或缺媒介的。人类早期传播活动的两次飞跃,就是语言和文字的发明。然而,有了语言和文字,传播活动并不能大规模地展开,如殷商时代,仅有120人从事文字工作,且又全部集中于商代的都城中。这是因为甲骨和钟鼎这两种媒介,虽然能够长时期地保存,但是却难以制作和运输。很明显,传播媒介严重地限制了人们思维和信息的交流和传播,严重地限制了人类传播活动的进一步发展。只有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先后发明,人类传播活动才有进一步的质的飞跃,尤其是后者的发明,加速了文化交流的发展进程、增加了社会知识的积累量,更重要的是它为印刷报纸奠定了必要的技术条件。在伊尼斯看来,西方近代史就是一部传播依倚的历史,也是一部由印刷业兴起而导致的知识控制史,谁掌握了报业,谁就掌握了权力。([4])

  正因为如此,伊尼斯对发明造纸术和印刷术的伟大意义作了充分的肯定。他说:“知识垄断激起了一种新媒介的竞争。这个新媒介就是中国传到欧洲的纸。中国人发明了用碎布造纸,用毛笔写字,完善了一套象形文字,约四五千字,用以满足一般的需要。“用笔而不是用舌头使彼此不能通话的人能够交流。”([5])用汉字通话的效果,使中国人不用再去开发字母表。”([6])中国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具有划时代意义,对世界文明进程产生了巨大影响:“此前很久,希腊文化的影响经过波斯文明和阿拉伯文明的过滤,已经传到了南方的西班牙、西西里,并最终传到了欧洲大陆。这个传播过程由于一种新媒介的出现而加快了。这种媒介就是来自中国的纸。”([7])用英国历史学家享利·哈兰的话说,纸引起了“极端重要的……一场革命,没有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去从事写作的艺术,印刷术对人类的贡献也将大大逊色……”纸“使我们能够用一种普世的物质去代替昔日传递思想的昂贵材料,它促进了人类思想成果的传播。”([8])“中国纸的推广加速了意大利和北欧商业的发展。它促进了修道院院墙之外的著书立说。穿过穆斯林地区,纸这个媒介把希腊科学、阿拉伯数字和效率更高的计算方法传到欧洲。凭借阿拉伯文,就可以更加容易地接触亚里士多德的思想。”([9])“15世纪中叶印刷术的发明,意味着一个回归的开始。我们又回归到眼睛占支配地位而非耳朵占支配地位的文明中去。印刷术的引进,用纸量的增加和造纸业的发展,使德国城市的地位得到加强,使德国、荷兰、英国与罗马教廷决裂。印刷术和造纸术的进步,记录在《圣经》对文字的关注中,记录在宗教改革和新教的崛起中。直到美国宪法中保证新闻自由的《人权法案》通过之后,印刷术的冲击力才全部释放出来,用印刷术来保证新闻自由,宗旨是把印刷词语神圣化,意图是为保护既得利益的大厦提供一根坚强的支柱。印刷术承担了大批量生产和复制词语的责任。一旦它摆脱羊皮手稿的模式,它就促使我们印刷数量庞大的新的文字材料,包括满足科学技术需要的新资料。传播的改善加速了市场和工业的发展。印刷工业之后,兴起了工业革命。到了19世纪,蒸汽机被用于造纸和印刷业,给印刷工业的迅速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10])

  中国造纸术和印刷术对世界的贡献是积极和正面的,得到了举世的公认。然而,中国造纸术和印刷术对中国本土的影响和意义就不全是积极和正面的了。难得的是,伊尼斯在这方面作了独特的分析和研究。伊尼斯认为,中国造纸术和印刷术发明后,“舆论受到严重的束缚,造成了长期的动荡,引起改朝换代,导致蒙古人征服中原。然而,口头传统的韧性给中国的制度和文人赋予巨大的力量。”([11])“精妙的文字,对仕宦阶级在管理帝国中的地位提供了强大的支持。反过来,少数的治人者和广大人民之间的鸿沟,又导致了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在印度,婆罗门对知识的垄断建立在口头传统之上。这种传播的局限,导致了佛教的流布,因为它强调的是文字,而且对下层阶级有吸引力。婆罗门的势力在印度复兴,佛教的影响向中国迁移。纸在中国的大量应用,使佛教徒能够大规模发展雕版印刷。儒家势力由于国家的影响和儒家经典的大量进而而壮大。中国的文字给行政管理提供了基础,它强调的是按照空间来组织帝国,但无法满足时间的要求,因此中国总是暴露出改朝换代的问题,从1280年到1368年,它受到蒙古人统治。”([12])

  ……(此处有删节)

  也许,会有人认为伊尼斯对中华文明有偏见,其实,伊尼斯不仅从媒介的角度来反思中华文明,也从媒介的角度来反思了西方文明:“考虑其他媒介对各种文明的意义时,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见我们自己文明的偏向。无论如何,这可以使我们对自己文明的特性抱更加谦虚的态度。”([13])伊尼斯严厉地批评西方文明扰乱了时间和空间的平衡:“所谓专注于当下的执著,已经严重扰乱了时间和空间的平衡,并且给西方文明造成严重的后果。西方对时间的延续问题缺乏兴趣。这就是说,纸和印刷术始终对空间感兴趣。国家感兴趣的始终是领土的扩张,是将文化同一性强加于人民。失去对时间的把握之后,国家情愿诉诸战争,以实现自己眼前的目标”([14])

  ……(此处有删节)

  反思,是一种很好的行为习惯。它能帮助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时时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处,找到问题的症结,明确今后努力的方向。一个经常反思的人、一个经常反思的民族和国家,也可能要犯错误,但是不太可能经常会犯相似的错误,一个经常反思的人、一个经常反思的民族和国家,往往是大度和自信的。在反思的方面,西方朝野,尤其是西方学术界做得不坏。近代以来,西方文明红红火火地走向世界范围,但是,对西方文明反思的声音也一直不绝于耳。在这些反思的声音里,伊尼斯的声音是不同凡响的,因为他是从媒介的角度来看问题的。伊尼斯认为,传播媒介是西方文化的特征,西方文明的发展受传播媒介的影响。([15])

  但愿我们不要轻易地否定伊尼易媒介的形态对社会形态、社会心理都会产生影响的观点,也但愿我们不要轻易的否定他对造纸术和印刷术与中华文明关系的见解。

  (作者简介:何扬鸣为浙江大学新闻系副教授)

  注释:

  [1] 《传播的偏向》,[加]哈罗德·伊尼斯著:《传播的偏向》,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第28页。

  [2] 《密涅瓦的猫头鹰》,《传播的偏向》,第14页。

  [3] 《密涅瓦的猫头鹰》,《传播的偏向》,第1页。

  [4]邵培仁:《传播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第213页。

  [5] Edward Coldd,The Story of the Alphabet. New York:1913,P.182.

  [6] 《传播的偏向》,《传播的偏向》,第40页。

  [7] 《密涅瓦的猫头鹰》,《传播的偏向》,第14页。

  [8] 《密涅瓦的猫头鹰》,《传播的偏向》,第14页。

  [9] 《麦克卢汉序言》,《传播的偏向》,第15页。

  [10] 《产业主义与文化价值》,《传播的偏向》,第117-118页。

  [11] 《密涅瓦的猫头鹰》,《传播的偏向》,第14页。

  [12] 《传播的偏向》,《传播的偏向》,第40页。

  [13] 《传播的偏向》,《传播的偏向》,第28页。

  [14] 《时间的诉求》,《传播的偏向》,第62页。

  [15]邵培仁:《传播学》,第212页。

  (本文为摘要版)